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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失守和史可法殉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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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09-9-23 14:48:49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清军击败大顺军,占领陕西以后,摄政王多尔衮不失时机地着手部署主力南下。他任命了陕西三边总督孟乔芳②等西北地方军政官员从事善后事宜,把主要兵力集中于收取江南,统一全国的大业。弘光朝廷“借虏平寇”的如意算盘终于实现了,然而,朱由崧、马士英、史可法既然怕引火烧身,在清军主力西进时幸灾乐祸,不敢派重兵北上山东、河南,这时,他们就只能自食苦果了。

      摧毁南明弘光朝廷的清军实际上是三路齐头并进。多铎部由陕西出潼关,经洛阳东进至商丘,然后向南直趋泗州、扬州,进攻南京,得手后分兵攻取太平府(今当涂)、芜湖,其主要对手是高杰部、刘良佐部、黄得功部明军,是为中路。英亲王阿济格部尾随李自成部大顺军由陕西商洛、河南邓州,入湖北襄阳、荆州、武昌,直到江西九江一带,除击溃李自成带领的大顺军外,乘势解决左良玉部明军,同多铎部在今安徽省境内会师,是为西路。另一部清军由原驻山东的固山额真准塔率领,南下徐州,沿运河水陆并进,收取宿迁、淮安、兴化、通州(今南通)、如皋以及长江以北滨海地区,这支清军攻击的目标主要是刘泽清部明军,是为东路。应当说,清廷动用的兵力是相当雄厚的。三月间,多铎奏报:二月十四日已派遣部分兵马抵达河南,“招降流贼镇守河南伪平南伯刘忠,旋得平定江南之谕,即于三月初五日率师南征”①。同月二十五日又报:“三月初七日,臣统兵出虎牢关口,固山额真拜尹图等出龙门关口,兵部尚书韩岱、梅勒章京伊尔德、侍郎尼堪等统外藩蒙古兵由南阳路,三路兵同趋归德。”②四月初五日,多铎统大军从归德府(今商丘)南下,沿途州县望风归附。十三日清军至泗州(今安徽泗县),明守泗总兵率部南逃,清军遂在这天晚上渡过淮河。

      在左良玉部东下、清军南侵的紧急情况下,史可法惊惶失措,胸中漫无主见。应廷吉记载,当时一部分南明军队驻于高邮,史可法一天之内三次发出令箭,上午令邳宿屯田道应廷吉“督一应军器钱粮至浦口会剿”左良玉部叛军;中午令“诸军不必赴泗,速回扬州听调”;下午又令“盱眙告急,邳宿道可督诸军至天长接应”。应廷吉对诸将说:“阁部方寸乱矣,岂有千里之程,如许之饷,而一日三调者乎!”史可法本人在四月十一日赶赴天长,檄调诸军援盱眙,忽然得到报告盱眙守军已经投降清朝,他对部队几乎完全失去控制,“一日一夜冒雨拖泥,奔至扬州”①。十七日,清军进至距离扬州二十里处下营,次日兵临城下②。史可法“檄各镇援兵,无一至者”③。实际上史可法节制的刘良佐和原高杰两藩的将领就在这几天里不战而降。四月十九日高杰部提督李本深率领总兵杨承祖等向清豫亲王多铎投降,广昌伯刘良佐也率部投降;二十一日总兵张天禄、张天福带领部下兵马投降,随即奉多铎之命于二十四日参加攻取扬州④。扬州城里只有总兵刘肇基部和何刚为首的忠贯营,兵力相当薄弱。由于城墙高峻,清军的攻城大炮还没有运到,多铎派人招降史可法、淮扬总督卫胤文,遭到严词拒绝。二十一日,甘肃镇总兵李棲凤和监军道高歧凤带领部下兵马四千入城,两人的意思却是劫持史可法,以扬州城投降清朝。史可法毅然说道:“此吾死所也,公等何为,如欲富贵,请各自便。”李棲凤、高歧凤见无机可乘,于二十二日率领所部并勾结城内四川将领胡尚友、韩尚良一道出门降清。史可法以倘若阻止他们出城投降恐生内变为理由,听之任之,不加禁止。

      当清军初抵城下时,总兵刘肇基建议乘敌大众未到,立脚未稳,出城一战。史可法却说:“锐气不可轻试,且养全锋以待其毙。”在城守方面,“旧城西门地形卑下,城外高阜俯瞰城下,势若建瓴,且为兴化李宦祖塋,树木阴■,由外达内,绝无阻隔,枝干回互,势少得出。诸将屡以为言。公以李氏荫木,不忍伐也。且言,诸将以此地为险,吾自守之”①。二十四日夜间,清军用红衣大炮轰塌城墙②,“城上鼎沸,势遂不支”。二十五日,扬州陷落,刘肇基战死,扬州知府任民育、何刚等壮烈牺牲,史可法被俘后遇难。③

      对于史可法的誓死不降,应当充分肯定他的民族气节。长期以来,许多学者和文人墨客受明清门户之见的影响,对史可法存在着一种特殊的偏爱,不顾史实作了过分的渲染。综观史可法的一生,在整个崇祯年间并没有多少值得称赞的业绩;他的地位和名望迅速上升是在弘光时期。作为政治家,他在策立新君上犯了致命的错误,导致武将窃取“定策”之功,大权旁落;作为军事家,他以堂堂督师阁部的身分经营江北将近一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却一筹莫展,毫无作为。直到清军主力南下,他所节制的将领绝大多数倒戈投降,变成清朝征服南明的劲旅,史可法驭将无能由此可见。即以扬州战役而言,史可法也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某些史籍说他坚守扬州达十天之久①,给清军重大杀伤,也不符合事实。史可法自己在四月二十一日写的遗书中说:清军于十八日进抵城下,“至今尚未攻打,然人心已去,收拾不来”②。多铎下令攻城以前,史可法即已“自觉愦愦”,把军务交幕僚处理③。二十四日清军开始攻城,不到一天扬州即告失守。史可法作为南明江淮重兵的统帅,其见识和才具实在平凡得很。比起江阴县区区典史阎应元、陈明遇率领城中百姓奋勇抗清八十三天,相去何止千丈。顺治十年(1653)谈迁路过扬州,曾经专程到梅花岭寻谒史可法衣冠冡,回首往事,不胜感慨,写道:“江都地多陵阜,故名广陵,城坚濠广,四野曼延,正利步骑,雄闻晋唐,今西门摧颓,岂史氏尚不逮李庭芝耶?”④于惋惜之中也指斥了史可法的无能。总之,史可法的一生只有两点值得肯定:一是他居官廉洁勤慎,二是在最后关头宁死不屈。至于他的整个政治生涯并不值得过分夸张。明清易代之际激于义而死焉者多如牛毛,把史可法捧为巨星,无非是因为他官大;孰不知官高任重,身系社稷安危,史可法在军国重务上决策几乎全部错误,对于弘光朝廷的土崩瓦解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清军占领扬州以后,多铎以不听招降为由,下令屠城。他在“谕南京等处文武官员人等”的令旨中说:“昨大兵至维扬,城内官员军民婴城固守。予痛惜民命,不忍加兵,先将祸福谆谆晓谕,迟延数日,官员终于抗命。然后攻城屠戮,妻子为俘。是岂予之本怀,盖不得已而行之。嗣后大兵到处,官员军民抗拒不降,维扬可鉴。”①扬州居民除少数破城前逃出和个别在清军入城后隐蔽较深幸免于难者以外,几乎全部惨遭屠杀,“城中积尸如乱麻”②。王秀楚依据亲身经历写了一本《扬州十日记》对清军自四月二十五日至五月初一日在扬州的暴行作了比较详细的记载,如二十七日,“杀声遍至,刀环响处,怆呼乱起,齐声乞命者或数十人或百余人;遇一卒至,南人不论多寡,皆垂首匐伏,引颈受刃,无一敢逃者。至于纷纷子女,百□交啼,哀鸣动地,更无论矣。日向午,杀掠愈甚,积尸愈多,耳所难闻,目不忍睹”。直到五月初二日才安官置吏,“查焚尸簿载其数,前后约计八十万余”③。

      史可法牺牲了,在南明士绅中仍被视为抗清复明的英雄备受敬仰。洪承畴被清廷派到南京任招抚江南大学士时,有人在乌龙潭写了一副对联:“史册流芳,虽未灭奴犹可法;洪恩浩荡,未能报国反成仇。”①1648年(顺治五年)正月下旬在巢县、无为州还发生了假借史可法名义起兵抗清的事。宣城人朱国材曾任史可法记室,清军南下后他躲在巢县姓周的家里,“敝衣草履,形容枯槁,曰:‘我史阁部也,苦身劳形,志存恢复。今约会兵数万,刻日齐集,大事可图也。但机事贵密,不可轻洩。’”有盐城起义失败的厉豫避难巢县,同朱国材结盟,以史可法的名义号召士民,正月二十五日集众一千多人乘夜攻破巢县,二十九日又攻克无为州。几天以后,清援军赶到,“获贼首朱国材、厉豫,从贼者尽歼灭,仍误杀良民无数”②。当朱国材冒充史可法号召反清复明之时,巢县生员祖谦培、无为州生员沈士简等十余人都“头巾蓝衫”前往谒见,共图义举,后来遭到清政府的无情镇压。③这个“伪史阁部案”说明史可法在南明绅民中享有很高的声望。

     清军攻克扬州前后,江北明朝官军几乎毫无斗志,一矢未发即仓皇投降。高杰部官军在其子兴平侯世子高元照、提督李本深、总兵李成栋等带领下先后降清;广昌伯刘良佐也率部投降。东平侯刘泽清在清军南下时,“将原管淮阳十四州县土地、人民、兵马、钱粮留交总兵柏永馥”代理,自己同山东总督王永吉、总漕都御史田仰等带着一批文武官员乘船逃往海上。这时南京已经陷落,清固山额真准塔统偏师由山东南下,五月十八日占领徐州,没有遇到任何抵抗就接管了邳州、宿迁、睢宁、沭阳、桃源、清河等县,二十八日柏永馥率部投降,淮安失守。六月,准塔和清朝委任的巡抚赵福星派人持书信往海上招降刘泽清等人。刘泽清即在闰六月二十四日赴淮安投降。①据多铎向清廷奏报,来降的南明总兵多达二十三员、副将四十七员,马步兵共计二十三万八千三百名。②仅这一批在江北投降清朝的南明兵员数目就超过了多铎、阿济格两路兵力的总和。何况还有左良玉之子左梦庚带领麾下十五员总兵全军降清;黄得功部将田雄、马得功的叛变投降。弘光五大藩镇这样望风而降,并不是兵将不堪一战,而是他们凭借“定策”等原因形成尾大不掉的势力集团,有挟制朝廷之心,无忠贞报国之志。他们所关心的既然只是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一旦强敌压境,自然以归顺“叙功”为上策。后来展开的历史场面表明这五藩下的总兵李成栋、李本深、金声桓、李国英、田雄、马得功、徐勇等人都拥有相当的战斗力,他们为清廷征战时往往发挥出超越满军的作用。李成栋、金声桓等举兵反清时,满洲贵族也视之为畏敌。弘光朝廷依赖笼络藩镇而立,又以藩镇叛降而亡,这个历史教训是非常深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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② 在顺治二年四月清廷任命孟乔芳为陕西三边总督以前,这个职务由阿济格委任降官陈之龙署理。
① 《清世祖实录》卷十五。按,明代称洛阳为河南府,这里说的“河南”,就是洛阳。
② 同上书卷十五。
① 应延吉《青磷屑》卷下。王秀楚《扬州十日记》说,四月十四日督镇史可法从白洋河失守,踉跄奔扬州。按,史可法当时并未到白洋河。
② 《清世祖实录》卷十六。
③ 《青磷屑》卷下。
④ 顺治二年九月徽宁池太等处提督张天禄“启为亟查功绩事”清册;顺治四年七月招抚江南大学士洪承畴“为议设苏松常镇四府提督、总兵、将领清册”;均见《史料丛刊初编》。
① 《青燐屑》卷下;归庄《先兄监纪君行状》记载他哥哥归昭的仆人城破逃回后说:“吾主从阁部守西门”,可证史可法确实防守该处,见《归庄集》卷八,第四四二页。
② 胡有升《镇虔奏疏》卷下《续祈皇恩俯查前劳以励后效疏》中说:“攻打扬州,臣带领甲喇红衣大炮打破城池,功居头等。”
③ 史可法殉难扬州的具体情况在各种史籍中记载不一致,但为清军俘杀则无疑问。《思文大纪》卷七记,隆武二年(1646)五月“监军兵部主事黄师正进督师史可法遗表。上曰:可法名重山河,光争日月,至今儿童走卒咸知其名。方当击楫渡江,速图恢复,乃为强镇力阻,奸党横行,竟赍志以殁也,惜哉!读遗表,令人愤恨,应得赠恤祭葬易名未尽事宜行在该部即行详议具奏。闻其母、妻犹陷寇穴,一子未知存亡,作何获寻,黄师正多方图之”。按,史可法遗表在现存各种版本的史可法集中均未见。
① 谢国桢《南明史略》第七十一页云:“在这样险恶情况下,可法还抗拒清兵,坚守孤城,支持了有十天的功夫。”黎士弘纂辑《阁部史公守扬州府纪事》云:“十五日,清兵豫亲王率虏骑至城下”,见郑达编《野史无文》,事实上明清双方当事人记载清兵进抵扬州城下在十八日。
② 《史可法集》卷四《二十一日遗笔》。
③ 《青燐屑》卷下。
④ 谈迁《北游录》,纪程。按,李庭芝为南宋灭亡时的抗元著名将领。
① 云巢野史编《两都怆见录》《南都》,见胡慕椿辑《乡国纪变》第一册。
② 归庄《先兄监纪君行状》,见《归庄集》卷八。
③ 古代典籍记载兵员数字和被屠杀人数往往夸大,扬州城内当时未必有这么多居民。《明季南略》卷三云:“扬州烟爨四十八万,至是遂空。”
① 谈迁《枣林杂俎》仁集,《江宁谣》条。“成仇”为“承畴”的谐音。
② 康熙十二年《巢县志》卷四,祥异。
③ 顺治五年闰四月江宁学政魏琯揭帖,见《明清史料》己编,第一本,第四十六页。淮阳巡按揭帖残件,见《明清史料》己编,第一本,第四十八至五十页。
① 顺治二年六月初一日准塔与赵福星揭帖,《明清史料》甲编,第二本,第一一三页;参见同书第一一八页“原任藩镇淮海招讨总兵官东平侯刘泽清揭帖”。田仰与李太监(李国辅)乘沙舟逃到福山、金山一带“假名倡义”,顺治二年九月间被清军击败,见《明清史料》甲编,第二本,第一五八页,顺治三年五月苏松巡按赵弘文揭帖。
② 《清世祖实录》卷十七。

推荐]顾诚《南明史》

第五节 弘先帝出逃和清军占领南京
    扬州失守,史可法殉难的消息传到南京,弘光朝廷顿时陷入一片惊惶失措之中,朱由崧等人开初还对长江天险寄于希望。五月初五日,清军进抵长江北岸,初九日多铎命梅勒章京李率泰带领南明降将张天禄、杨承祖等部于黎明时分在瓜州以西十五里处乘船渡江,在金山击败明防江水师郑鸿逵军,随即登上南岸,占领镇江,后续满、汉官兵先后渡江。①初十日,弘光帝仅同马士英和少数宦官商议后,连朝廷其他公卿大臣也不告知,更不作任何部署,就在凌晨离城出逃。②

    天亮以后,南京城内的官绅军民听说皇帝和首席大学士已经逃走,立即乱成一团。一些百姓拥入狱中,把自称“崇祯太子”的少年请出来登武英殿即位,年号仍称崇祯十八年。然而,南京守备勋臣忻城伯赵之龙为首的勋戚大臣却决定降清,派人前往清营接洽。据当时在城中的兵科右给事中吴适记载,十四日午后清军先锋数十骑直抵洪武门外,忻城伯赵之龙、保国公朱国弼赍降表由城墙上缒下往清营接洽投降事宜。十五日,多铎率清军主力进至南京城外,赵之龙、朱国弼同魏国公徐久爵、隆平侯张拱日、大学士王铎、蔡奕琛、礼部尚书钱谦益、左都御史李沾等三十余名高官显贵大开城门,出迎于郊。①清兵进城搜索警戒后,十七日多铎才进入南京,随即把南京城中东、北两区汉族居民尽行驱出,供清军居住。②

      上文已经指出,按明朝永乐以后的两京制度,在南京掌握实权的三个人是南京兵部尚书、守备南京勋臣、镇守南京太监;其他勋臣和六部、都察院大臣不过虚有其名。魏国公虽然是开国第一功臣徐达的后代,只是在各种典礼时排班居首,摆摆样子罢了。决策降清的正是守备南京勋臣赵之龙,他在弘光出逃后,立即派兵驱散拥立伪太子的百姓,同时大张告示宣布向清军献城。张怡记载,崇祯末年“陪京缺守备勋臣,部推忻城伯赵之龙。陛辞日,上赐坐、赐茶,东宫、二王侍。上曰:‘留都根本重地,朕已简用二人,一为司礼太监韩赞周,此人忠诚勤慎,足当守备之任;一为兵部尚书史可法,朕未识面,然人争言其材,朕亦诇得之。今得卿而三,朕无忧矣。然赞周扫除长耳,可法起家孤寒。若卿与国休戚,较二臣更异,知必尽心,副朕委任也。’其后可法、赞周皆竭忠死事,而卖卢龙一道者,即与国休戚者也,伤哉!”①明朝的勋臣主要是开国与靖难功臣的后裔,这些娇生惯养的贵族子弟只知托庇祖宗余荫,过着穷奢极侈的生活,一旦国难当头,除个别稍有志节者以外,大抵是身家之念重于国家,卖降恐后势在必然。崇祯帝固然看错了人,但即便另派一名勋臣守备南京也不大可能出现什么奇迹。韩赞周在清军进入南京后自杀,但他的情况同赵之龙不同。弘光既立,他的地位就被深受朱由崧宠信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卢九德取代。卢九德则投降了清朝,顺治三年底他仍想按明朝旧例督理苏杭织造为清廷统治者效犬马之劳。不料碰了一鼻子灰,清廷谕旨说:“卢九德不当列名疏内,况秉笔太监本朝无此职衔,着削正严饬。”②

     南京作为朱元璋开国之地、明朝两京之一,自从大顺军攻克北京以后,有的人把它看成复兴的中心,有的人则把它视作苟且偷安之所,仅仅一年就这样糊里糊涂地沦陷了。周在浚作《台城晚眺》一词云:“纵步且闲游,禾黍离离满目秋。玄武湖中风浪起,嗖嗖,虎踞龙盘一夕休。江水不知愁,犹自滔滔日夜流。更有无情天畔月,悠悠,曾照降幡出石头。”③江山依旧,人物全非,寄托了几分悲愤、无限哀思。

    从1644年三月大顺军攻克北京到次年清军占领南京,明朝的文官武将绝大多数好像蓬草一样随风而转。大抵而言,风云气少,儿女情多。这同明后期吏治的腐败有密切关系。然而,当历史处于大转折时期各种人物的表现往往显得千差万别,很难准确地纳入一定的模式。张怡记载,“清兵入城,百官争投职名求用,前定北来诸臣之罪喙长三尺者,至是膝软于绵,面厚于铁,不自觉矣”①。张怡身经两京之变,都未出仕“新”朝,发表一通诛心之论自在情理之中。但是,正如我们不能把大顺军占领北京后投降的明朝官员贬之为“从贼”或赞之为“参加农民革命”一样,降清的官员也不能一概而论。钱谦益就是一个相当特殊的例子。弘光朝兵科右给事中吴适记载,他在五月十三日“晚晤少司马梁眉吾(云构),知文武大臣已修降表赴大清军矣。十四日大雨,访宗伯钱谦益,不晤,但令人传语:‘宜速往浙中择主拥戴,以图兴复。’余笑谢之”②。这说明他列名降清时,仍寄希望于兴复明朝。降清后他除了向多铎献上礼物,还亲自写信劝江南士绅归附清朝:“钱谦益首树降旗,素与受兹(中书舍人王介福字)善,谓之曰:娄东汝故土,当疾驰归,以户籍献,大官可得矣。”③祁彪佳在日记中也写道:“六月初五日,抄钱牧斋手书数通,称北兵为三代之师,谆谆劝邑中归顺。”同月十一日项下,他又记了这样一条:“先是,钱牧斋有密启上潞藩”④,意在拥戴朱常淓。两三个月后,他给臭名昭彰的冯铨(时任清内院首席大学士)①写信,“言安辑江南事宜,内有招抚阮大铖之语”。清廷对这封信颇为重视,交给即将出任招抚江南总督军务的内院大学士洪承畴抄录一份。②这就是后来清方录用阮大铖的缘由。南明一些史籍(如钱秉镫《所知录》等)都说阮大铖降清是冯铨荐引,却不知道居中引线搭桥的却是这位东林钜子。钱谦益降清后被挟持北上,清廷授予礼部侍郎的官职,一年后告病回籍。这以后长期从事反清复明的活动,屡冒杀身之祸。归庄在《祭钱牧斋先生文》中写道:“先生喜其同志,每商略慷慨,谈?从容,剖肠如雪,吐气成虹。感时追往,忽复泪下淋浪,发竖鬔鬆。窥先生之意,亦悔中道之委蛇,思欲以晚盖,何天之待先生之酷,竟使之赍志以终。”③这段话是比较公正的。关于钱谦益晚年致力于复明活动下文还将提到,当然不可能全面叙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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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 《清世祖实录》卷十七记多铎奏报只说命李率泰领兵渡江,实际上渡江打头阵的正是刚刚降清的张天禄、杨承祖等部,张天禄自报功绩说:“五月初九日,天禄亲自统领副将杨守壮、张思达、高谦、延士依……共自备大小船一百余只督率官兵奋勇首先过至江南,连破水师总兵郑鸿逵兵营三处,已经启知。”见《史料丛刊初编》所收顺治二年九月徽宁池太提督张天禄“为亟查功绩事”启本。参见同书内顺治四年七月招抚大学士洪承畴奏报清册。
② 弘光帝与马士英一道出逃,计六奇《明季南略》、夏完淳《续幸存录》等书记载分别出逃,均误。
① 吴适《南都变略》,见顾公燮《丹午笔记》,江苏古籍出版社1985年版第一四四页。
② 张怡记:“乃豫王犹疑惧,未敢即入,驻兵天坛,先遣相城中驻牧地,乃以东、北二城与之,限三日迁尽,十九暮议始定,二十日始迁,而二十一日辰刻驰骑四占,不许搬运物件矣。”张怡家宅亦在划归清军驻扎区内,家中财物多被侵吞,见《?闻续笔》卷一。
① 张怡《?闻续笔》卷四。
② 顺治四年正月二十一日工部左侍郎佟国胤“为奏明应征钱粮以供织造事”题本,见《顺治录疏》。
③ 蒋景祁编《瑶华集》卷五《南乡子》。
① 张怡《?闻续笔》卷一。
② 《南都变略》,见《丹午笔记》。
③ 《研堂见闻杂录》,收入神州国光版《烈皇小识》册。
④ 《祁忠敏公日记》《乙酉日历》。
① 钱谦益同冯铨的关系较好,文秉《烈皇小识》卷五记载,崇祯十年钱谦益与弟子瞿式耜为大学士温体仁构陷下狱,钱除求援于太监曹化淳外,还让密友冯舒求冯铨设法帮助,见面后,冯铨说道:“钱谦益的事,我都晓得了,如今已不妨,你可回去,教他安心。”
② 顺治二年八月内院大学士冯铨揭帖,见《明清档案》第三册,A3—59号。
③ 《归庄集》卷八,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版,第四七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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